明月入怀的成语解释及意思?
成语解释比喻人心胸开朗。成语出处南朝 宋 鲍照《代淮南王》诗:“朱城九门门九闺,愿逐明月入君怀。”成语繁体明月入懷成语简拼myrh常用程度一般成语感情色彩中性成语成语用法主谓式;作宾语、定语;含褒义,比喻人心胸开朗成语结构主谓式成语产生年代古代成语近 义 词日月入怀 成语例子清·钱谦益《三叠韵答孟阳慰余哭子作》:“老觉繁霜侵鬓早,愁看明月入怀迟。”
明月入怀意思是比喻人心胸开朗。南朝·宋·鲍照《代淮王》诗:“朱城九门门九闺,愿逐明月入君怀。 成语用法,主谓式;作宾语、定语;含褒义,比喻人心胸开朗。 示例,香亭佐刘太守于徐州,见之者都有~,清风投座之意。 清·袁枚《小仓山房尺牍》三十七首。 唐.温庭筠〈醉歌〉诗:「朔风绕指我先笑,明月入怀君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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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尚在金殿上埋头披着文折,大约是有些不安地在等他的批改。 谢青绾想退开一点距离,却被他按着腰肢动弹不得。 她便索性安分待在顾宴容身侧,扯一扯她华美的锦袍广袖,很有些好奇地小声嘀咕:“殿下,这是甚么?” 热气吹得他眼神都微动。 顾宴容顺着那只粉白莹润的食指所指,瞧见了那寸渐有些淡的墨痕。 小皇帝从堆积的奏折中抬起头来,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大约是哪回习字时不慎污染了纸张罢。” 谢青绾却缓缓蹙起了眉。 果然,旋即便响起顾宴容轻淡却笃定的嗓音:“倘若是直接沾染,该比这道墨痕清晰浓郁许多。” 他定论道:“这是间接泅染才有的痕迹。” 小皇帝听出一身冷汗来。 南楚极尚礼佛,御前所供的纸笺乃是价比黄金的金粟山藏经纸,纸质温厚细腻,绝没有泅墨的可能。 鸿台殿乃是他温书阅政的地方,鎏金的长阶人臣沾染半步便是死罪。 何况皇宫守卫森严,哪个能有这样的本事潜入鸿台殿,还闲情逸致地在他的皇座上写字。 倘若依如此推算,只怕是皇宫的守卫已出了非常严重的破绽与漏洞。 小皇帝却逐渐白了脸,几回张口才断续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又是祂……” 谢青绾联想起那神鬼之说。 “祂蒙蔽朕、操控朕,像是和朕共生于这具肉.身当中,不知何时便会冒出头来,抢夺朕的意识……” 小皇帝神情灰败:“这回只是祂露了马脚而已。” 御前所供的金粟山藏经纸每张皆有编续与留案,倘若少了一张,轻易便会为人所察觉。 只是一点墨痕而已,鸿台殿每日文折数量众多,不慎染脏了藏经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留在案上,反倒成了最好的遮掩。 谢青绾隔着辉煌金殿,望见这位年纪十岁的小皇帝心神惶惶,挣扎而不得解脱。 她却平白无端地联想起,少年时的顾宴容又何尝不是如此。 妖邪缠身,命里带煞。 卜官轻描淡写的短短几字,便是他在那座宫墙极深的幽庭里十二年困顿与煎熬的开始。 她书读得杂,素来喜欢民间志异与传奇故事,却从不信有神鬼一说。 谢青绾朝上首遥望一眼,忽然出声道:“陛下相信这世上当真有鬼神之流么?” 小皇帝被她问得愣神。 这样的事太过荒谬怪诞,非常理所能圆说,是故他才坚信其与鬼神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连急召摄政王入宫,小皇帝见他第一眼也开口便是:“鬼神困朕久矣,皇叔,帮帮我……” 他甚至忘了自称为朕,只是下意识去寻求强大的庇护。 至于除却鬼神之外的其他了可能性,没有人同他提过,他亦没有虑及。 小皇帝摇一摇头:“朕……朕不知道。” 谢青绾吹了吹藏经纸上将干未干的墨痕,似乎只是闲闲叙话一般,仰头问身侧之人:“殿下呢?” 顾宴容掀起一点眼睫,不咸不淡道:“不信。” 小皇帝一时晃神。 他生养在这繁华靡丽的王城,自幼便知道宫中有位朱砂黄纸铜钱红线尽皆镇压不住的煞神。 自幼便被教导要远离那座符阵环绕的废弃深宫。 皇叔因神鬼之说被“封印”幽庭足足十二载,却原来至此都不曾信过这些么。 父皇殡天那一晚,曾牵着他的手最后一次嘱咐道:“朕走后,摄政王便是朝中唯一一个可以全盘托付之人。” 幼年登基的帝王将他最后一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皇叔不信鬼神,他便也不信。 小皇帝才坚定一瞬,复又隐隐觉得为难:“可不是鬼神,这样荒诞无稽的事情又该作何解释?” 谢青绾便同他细细数来:“那张泅墨的普通宣纸上究竟写了甚么,魏德忠自陛下登基以来便是您身边贴身伺候的一把手,为何却对这样的事一无所知。” 这样一桩乍一看似乎同鬼神只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怪事,兜兜转转竟转回到他最为熟悉的领域来。 朝堂,权争,谋术,他终其一生都永不可摆脱的事。 小皇帝前所未有地镇定下来。 燕太后设下家宴,嘉祥宫的内侍前来传话时,谢青绾正拈着银匙,将那碗蒸得细嫩的酥酪道道深痕来。 她仍旧不大喜欢百合蜜炼的口味,存着小心思将淋了蜜炼的部分尽皆喂给摄政王。 又支着脑袋问他:“殿下可有头绪了么?” 顾宴容阖上最后一本批罢的文折,握住她执银匙的手拢进掌心里,答非所问:“绾绾好会哄人。” 谢青绾拈着银匙的手指一顿,匙上小块雪白的酥酪滚落,跌落碗中时还簌簌弹了两下。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话中所指约摸是今日同小皇帝的一番长谈。 一时心软,见这样的话起效便多宽慰了小皇帝几句。 算起来倒确乎超出了所谓“情面”的范畴。 顾宴容漫漫把玩着那皓雪似的一截细腕,他似乎格外偏爱她尺骨上那点骨感分明的凸.起,指腹轻柔。 谢青绾仰头望他:“见陛下为神鬼之事困顿煎熬,便总会克制不住地联想到一个人……” 抬手抚上那张脸,指尖细嫩,很轻地从他眉间滑过。 她却停住了话头,下意识不想在这位如今刀枪不入的摄政王面前提及这桩过往。 顾宴容捉住她抚在侧脸的手,全无忌讳:“分明是怜惜我,为甚么要看向旁人呢,绾绾。” 他咬了咬谢青绾微蜷的指尖:“我不是就在绾绾身边么。” 带着蜜炼余甜的吻落下来。 谢青绾下意识阖上眼睛,攥着他衣襟仰起头来。 乖顺,依赖,全无保留。 他却犹觉不满。 触碰,深吻逐渐填不满深壑,他渴求她的目光,渴求她哪怕一星半点的回应。 渴求她的驻足连同施予的爱。 看着他罢,不要有分移的目光。 顾宴容掐着她下巴挪开一点距离:“绾绾,睁眼。” 音色稍暗,瞳仁漆黑却隐有亮光:“换绾绾来吻我,好么。” 谢青绾目光在他覆着通透水光的那张薄唇上。 鬼使神差地,她努力直起身,近乎是毫无保留地张开双臂环绕他挺拔的肩背。 软嫩的唇肉印上去,青涩却认真地同他贴了贴。 作者有话说: 先补昨天的一章第50章 家宴 ◇ ◎这般飘零,又凋敝的光景◎ 雨后初霁的夜晚仍旧寒气深重。 谢青绾换了身锦织的淡烟粉色云纹暗光披风, 雅致素净,袖口与裙摆却藏着巧思,绣了莹润通透的小葡萄串,连叶纹都绣得栩栩如生。 她平素尽皆是清冷且极淡的青色玉雪纱衣, 倒甚少穿这样温软的烟色。 这抹烟粉色像是云与薄雾之间氤氲透出的, 浅淡至极更幽静至极。 暖色将她透白地雪肤映出一点几不可察的辉光来, 领口云纹隐隐,零星点缀着三两朵以银线绣制的云与花瓣。 颈间珍珠熠熠。 谢青绾微提起裙摆跨出内殿, 见他负手而立,忙碎步挪过去:“让殿下好等了。” 才要一道出门, 却忽然发觉他立在原地, 不轻不重地捉住了她的手。 谢青绾脚步止住, 偏头小声催促:“殿下?” 鬓边珠钗轻摇。 她鬓角有细细软软的一点小绒毛, 两枚压鬓钗上皆缀了一圈莹圆的小小珍珠, 轻微地陷进鬓边绒发里,更衬出乖巧与糯气来。 顾宴容抬手, 轻缓地抚弄着她鬓角细绒的发。 上回见她穿这样的烟粉色,还是他到镇国公府议婚的时候。 顾宴容闻嗅她怀里幽隐的少女香。 谢青绾似乎被撒下的那点热息灼烫到, 慌乱了下, 两手攥上他腰身两侧的衣料。 她低低埋着脑袋, 却像是送进他怀里一样给他闻嗅,再小声问:“殿下,好不好看?” 与平常很不一样。 她颈间戴着那串顾宴容亲手赠予的滢滢珠串,唇瓣被他碾出的红还未退, 烟粉色广袖裙袍掩盖了他的恶劣行径。 在旁人能看到或不能看到的种种地方, 独属于他的痕迹都清晰分明。 顾宴容倾身凝望她, 在她亮晶晶满含期待的目光里微微颔首。 捧吻她的脸颊:“绾绾多漂亮。” 嘉祥宫满园芳菲被四月初的一场暴雨打得零落。 大约是燕太后有意吩咐不许洒扫, 白玉石垒砌的径中落花瓣瓣,沾了她的鞋履。 谢青绾喜欢这样的意境。 雨幕渐笼罩下来,宫人走在最前头掌着灯,她便被顾宴容牵在手里,间或拢一拢她肩上斗篷。 嘉祥宫这场家宴算得上隆重,只是清冷不少。 先帝早逝,膝下只三女两子,长女康乐亦不过堪堪十四,旁余的尽皆未足十岁,各自养在宫中。 康乐长公主尚在寒林寺礼佛,传信说四月初八浴佛节后便回。 他们在内侍的指引下踏入殿中,燕太后端坐上首,含笑注目。 谢青绾上前要行大礼,还未屈膝便被她温和止住:“不必些繁缛。” 她依言直起身,目光扫过上首时不由一惊。 燕太后像是一夜之间憔悴苍老了下去,一向端厚的眉宇间透出浓浓的倦意与愁思。 算起来这位太后过了四月中旬的生辰亦只是才至而立之年。 中宫空虚,幼子仁顺,阑阳城中不知多少贵女羡煞了她。 她这样憔悴,大约是也是为着小皇帝的事。 燕太后揉着额角,勉力撑起一个温和的笑意,关护道:“都不且必拘礼,入席罢。” “哀家近来久病,时常会怀念起先帝在时的光景,”她自嘲地笑一声,“大约是人上了年纪,时常想着要自家里多聚一聚。” 顾宴容俯身将她披着的斗篷解下,由侍奉的宫人收好,方才一同落了座。 抬眼,瞧见对侧的怀淑大长公主面色冷淡。 康乐不在席中,倒确乎是少了许多趣味。 燕太后同她寒暄道:“听闻阿绾前几日偶感风寒,卧病了不少时日,可都好全了?” 谢青绾忙搁下手中茶盏,在席间略微福身道:“有劳娘娘挂怀,已经好全了。 燕太后多了一点真切的笑意,眉间愁容散开:“那便好,也不枉费摄政王为你‘披星戴月’、两地劳碌。” 谢青绾愣了下,才迟迟反应过来她所言甚么“披星戴月”,应当是小皇帝事起之初,顾宴容白日里入宫理事,晚间又打马回府来陪她的事。 她暗自微讶,又觉出一点郝然。 燕太后见她眼睛忽闪,不由笑道:“岂止哀家,这样的美谈阖宫上下都有流传。” 她感慨道:“而今你们夫妻二人一道在宫中小住,果然方便许多,可还住得惯么?” 谢青绾脑中闪过临山殿里松软如云的矮榻,被他没轻没重地按下去也不觉得痛。 大约是顾宴容近乎守得她形影不离的缘故,倒果真没有品出丁点的不习惯来。 她温声道:“宫中一切都好。” 顾宴容神色很淡,却莫名与她贴得极近,近乎是俯首便能够吻到她乌浓的发顶。 是一眼瞧得出来的亲密无间。 燕太后欣慰含笑。 摄政王暴力冷血、为政铁腕,单论智谋与手段无疑是这个王朝里最有资格的掌权者,另一面,却也伴随着最极致的不可控性。 他能一手扶植起孤弱无依的新皇,却也会在幼帝面前杀人剥皮,甚至轻描淡写地作了恩裳。 先帝殡天之际,叮嘱她务必要规戒劝勉,免失其本原与初心。 燕太后原以为,平帝崩后只怕再无能牵制他一二的人。 却不想,这个人选平帝原来已是早有筹谋。 小皇帝照例来得最晚,众人起身问过礼,各自坐回去。 他扫视过一周,目光触及皇婶时有明显停顿,很温和地笑了下。 只是皇婶被皇叔挡得结实,全没有瞧见半分他的致意。 宴开,宫宴独有的菜式一道道呈上来。 谢青绾举著的模样秀气斯文,偶然尝到喜欢的便会眸光微亮,黏糊糊地夹给顾宴容尝尝。 怀淑大长公主自开席来便是面色冷淡惜字如金的模样。 连颔首致意都没有。 谢青绾轻轻吹了吹那碗热气腾腾的甜羹,袖上绣工精巧的小葡萄串将那只手衬得莹白无暇。 她拿温热的茶浅漱一漱口,方才附在顾宴容耳边问道:“那回殿下罚她了么?” 顾宴容淡淡抬眼,左手抿去她唇角沾着的甜酥碎屑,替她添菜的动作全未停顿。 他没有否认。 谢青绾心下了然,规规矩矩地坐回去。 饭罢燕太后邀她也怀淑大长公主一道散步。 谢青绾习惯早睡。 不知是不是病弱的缘故,她每日总要睡得比常人更久一些。 她被顾宴容牵着,才要推辞,忽听身侧有人禀道:“陛下,漳州急报。” 谢青绾一顿,下意识仰头去看身侧这位摄政王。 顾宴容看懂她的目光,拨着她鬓间的小珍珠,告诉她:“我也得去,绾绾。” 谢青绾眼底的光暗下去,眼睫扑闪,慢吞吞说:“好罢。” 她一个人在临山殿到底无趣,便应下了燕太后的邀请。 嘉祥宫的花园幽静雅致。 这位怀淑大长公主满脸无甚表情,只淡淡跟在燕太后身侧。 宫灯辉明,谢青绾嗅着花香与清凛水汽,从花圃中缓慢穿行。 燕太后问她:“阿绾宫中可会觉得闷么?” 似乎只是家常。 谢青绾便诚恳地感慨道:“是有一些。” 燕太后被她暗暗藏着忧郁的语气逗笑:“难怪康乐喜欢你。” “康乐亦是不喜宫中无趣,央着哀家与皇帝,早早出宫开了府。” 她瞧了眼天际朗月:“南楚王朝绵瓞百代,何曾有过这般的,” 声音轻了些:“这般飘零,又凋敝的光景。” 谢青绾只好宽慰道:“太后娘娘,陛下年纪尚幼呢。” 燕太后挽着她的手微微握紧,含笑点点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们在花亭中歇了歇脚。 怀淑大长公主终于开口说了今夜第一句话:“风有些凉了,听闻太后娘娘这里有上品的百花酿。” 燕太后又气又笑:“你倒是星点未变。” 宫婢在亭中支起暖炉来,又去了三张小小的泥炉已盛酒来烧。 翠羽小跑着给她送了更暖厚一些的斗篷。 谢青绾便这么倚在凉亭间,吹着清爽夜风,瞧这阑阳城中尊贵无匹的两位,拼酒一般一盏接着一盏。 燕太后为小皇帝之事愁肠百结。 至于这位怀淑大长公主,谢青绾亦不晓得各种缘由。 酒倒是很香。 谢青绾舀来一盏,才要尝上一口,忽被一只手按住。 怀淑大长公主目光清明:“这是烈酒。” 再一瞧,她那只小小的泥炉里已空下去大半。 顾宴容在鸿台殿处置完那封急报,动身到嘉祥宫花园接人时,正瞧见燕太后与怀淑大长公主行着酒令。 至于谢青绾。 哦,这位小漂亮歪搭搭地倚靠在亭柱上,捧着腮专注看这两位行令。 再睁着圆眼睛一脸认真地鼓掌。 只是眼睛里已全是氤氲朦胧的雾气,不怎么聚焦。 她瞧起来似乎并未醉得太狠,约摸是觉得冷了,还晓得将身上的斗篷团成圆的裹好,连下巴都藏得很是妥帖。 作者有话说: 在码二更第51章 长指 ◇ ◎以后都不会再让绾绾等了◎ 谢青绾借着辉明的灯火瞧见他来, 眼巴巴地便要起身去迎。 结果踩了斗篷的下摆,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一旁伺候的宫婢们霎时吓到,七手八脚地拥上来扶她。 顾宴容已走至她身侧,将人从冰凉一片的砖石地面上抱起来。 燕太后方才回神, 听到这位杀神嗓音低低地问:“饮了多少, 嗯?” 随即是懵懂迟钝地一声“啊?” 尾音上扬, 像是俏生生的一把羽扇簌簌扫过耳廓。 顾宴略微颔首致意,将人抱回了临山殿去。 谢青绾似乎摔得有些懵, 被他抱着走出嘉祥宫很远,才恍然回神。 男人身躯遮挡了辉明的灯火, 晦暗中瞧不清他的模样, 只是气息熟悉。 谢青绾乖乖被他抱在怀里, 手指攥紧他的衣襟:“殿下?” 顾宴容将她密不透风地抱在身前, 满头嗅一嗅她怀里的气息, 带着点鼻音应答道:“嗯。” 她被抱回临山殿,迟钝地陷进软榻里, 被顾宴容拿热腾腾的巾帕细致擦了脸和一双细嫩的手。 顾宴容胸膛堵困在她跟前,指腹粗砾擦过她颈线:“绾绾今日还要药浴, 怎么办。” 谢青绾醉后反应便格外慢些, 眼睛清澈又迷蒙地望着他, 一时理解不了。 饮酒后不宜立时沐浴,顾宴容便喂了醒酒汤,等着她缓过劲来。 他拨动少女发间圆润的小珍珠,长久地凝视她的唇瓣:“绾绾玩得开心么。” 谢青绾反应很慢, 良久才听懂他问的是甚么, 蹙着眉尖摇头:“不太开心。” 顾宴容指节停顿, 垂眼时目光与嗓音一同落下:“谁惹我们绾绾不开心了。” 谢青绾忧郁地团成一团, 如同他去接时见到的那样,歪搭搭地倚靠着他。 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她下巴支在顾宴容颈窝里,复又推拒地挪开距离,嘟囔了几句甚么。 顾宴容侧耳凑得很近,才勉强分辨出:“殿下很忙的,不能打扰殿下。” 默诵某项守则一样。 小心翼翼的,很缺陪伴,听得他心间重撞。 顾宴容受困幽庭,运筹帷幄暗自培植羽翼时,便已对阑阳城世家大族各方势力了如指掌。 走出幽庭之前,以旁观者的视角对这位镇国公府幺女的全部了解,便唯有“体弱多病、避世安养”八个字。 昭帝忌惮谢安道,用计设杀了谢氏嫡出一脉的全部男丁,又迫使谢老国公自释兵权。 甚至为避“死灰复燃”之嫌,这位谢老国公足有十二年未与朝中老友会过一面。 阑阳城中世家贵族,亦不敢同镇国公府来往过密。 权争之中结盟的世家大族之间常有往来,也成为世族贵女们互结手帕之交的契机。 谢青绾多病避世,偏又生在镇国公府,便注定不会有这样的密友。 她性格温静,大眼瞧上去似乎是很能适应这样生活的。 只是他垂眸看到谢青绾雾气浓浓的眼睛,看到她勉力与他拉开的一点距离,和执拗攥着他衣襟不肯撒开的手。 显然并非那样适应良好的。 祖父母年事渐高,母亲忙于中馈,姊妹陆续出嫁。 顾宴容近乎想象得出,她一个人住在那座栽满芍药的小院子里,汤药时温养也是困囿,致使她恹恹生倦,病歪歪的打不起精神来。 听着或崭新或熟悉的志异奇闻,在矮倚上无可控制地睡过去。 精神好一些,便到花圃里瞧一瞧她满园的花。 而今下,在这临山殿里,一直陪伴她左右的芸杏素蕊也未能跟来照顾。 白日里,要被一个人留在这座空荡而无生气的宫殿里。 上回不是已经告诉过他,会一个人悄悄掉眼泪了么。 顾宴容倾身同她贴近,张开手道:“绾绾。” 她外衣温凉,圈进怀里时有清澈凛冽的酒香。 “以后便把绾绾系在身上。” 谢青绾闷闷地点了点头。 才饮过酒,今夜便不能服汤药。 她酒劲散开不少,宫婢进来通传说药浴已经备下。 顾宴容长指捏了捏她下颌:“我来照顾绾绾药浴,好么。” 谢青绾歪了歪脑袋。 她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单薄却挥之不去的雾,无论如何瞧不清他的神情,连带着也琢磨不通他话里的含义。 那道低沉却悦耳的嗓音在她发顶轻然炸开。 他唤她绾绾。 再俯身亲她鼻尖,眼睫,连同佩着珍珠的琵琶骨。 顾宴容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很轻易亲地她无措无措轻颤,眼里雾气更浓一些。 她茫然眨着眼睛,抬手全无章法地触碰他的脸:“殿下,我看不清你。” 顾宴容将她按入怀抱,长指安抚似的揉着她发顶:“绾绾还醉着。” 那身淡烟粉色的云纹暗光披风散落。 药浴的兰汤在这初初入夏的时节里呈现出清透的绿色。 谢青绾蒸得两颊泛红,双手捧着青瓷盏,小口接续不断地喝着白芍雪蜜。 顾宴容坐在石壁岸旁的蒲团里。 灯火辉明,略一低眸便可以将花瓣与药草遮浮不住的光景收入眼底。 谢青绾饮尽了雪蜜,将青瓷盏还给他,又怯生生道:“会淹到我的。” 药浴正与她肩线齐平。 顾宴容递来的手臂极稳,一手将那青瓷盏搁置在旁。 不过分神一瞬,谢青绾醉醺醺得不大稳当,被池中波动不定的浮力掀得歪了下。 连连呛水。 顾宴容近乎是在她歪倒的同时翻身下水,拎着后颈一把将人提溜起来。 谢青绾睫毛上都盛着细碎的水珠,随着她咳嗽的动作一颗颗震掉。 长发、眉弯都被打湿。 顾宴容身上玄黑衣袍霎时浸透,染了满身的药香。 他一手将喝醉了便没了骨头的谢青绾稳稳挟扶,另一手在她咳嗽时抚顺着后背。 谢青绾只觉近乎时呛水的同一瞬,便被他一手稳稳地捞了起来。 水呛得她喉鼻都不好受,蹙着眉咳得要泛起泪花来。 一侧眸,瞧见沾着水珠、衣衫被她揪拽得不成样子的摄政王。 他有一双深邃而摄人的瞳眸,眉宇一同低敛时便隐隐透出掌权者独有的压迫感来。 此刻却一身狼狈、线条清晰的下颌上仍有将坠不坠的水滴,在灯下折射出一星亮眼的光。 谢青绾瞧得入神,一时忘记了喉鼻的不适,更凑近一些,从水滴间看到小小的、倒映着的自己。 他眼睛里也有。 谢青绾烂漫又稚气地笑,细指胡乱触到他眼睫与鬓发,连同打湿的锦袍。 尔后整个人朝他贴过来。 隔着那点微薄的锦料,温度与柔软近乎不受阻隔地清晰传达。 顾宴容眸光暗下去,按着她肩角哄道:“绾绾,下去。” 醉酒的少女像是花藤一样,守着立柱攀绕生长,不可分剥。 她轻轻弱弱的:“哼。” 全没有察觉他意味明显的眼神和腾起的热度。 顾宴容微微偏首,那嗓音更为清晰而冷隽:“是不是我一直以来的隐忍,让绾绾觉得我只会做这么多。” —— 燕太后的生辰便在四月十一,作为熙载元年第一场真真正正的国宴,极为盛大与隆重。 万寿圣节,番邦来贺者众多,南疆这回的使臣尽数换作了新面孔,那日进献稀世美人的沁娜公主也不在此番随行之列。 阖宫上下忙碌得不成样子时,谢青绾却紧阖着门窗,仍旧有些恍惚地出神。 他手指好长。 那层因常年习剑而累积下的薄茧干燥且粗砾。 不知是不是昨夜没有服药的缘故,今晨起身时的乏倦与困顿感似乎格外重一些。 谢青绾少气无力地回绝了早膳,蒙着头不肯见他。 彼时顾宴容遥遥望了眼天色,散隽又纵容道:“好。” 他放好帐幔,吩咐宫人们将早膳好生煨着,不许打扰她。 临走还要将被窝里的小幽怨挖出来亲一亲,才终于将人哄着栽回去:“睡一觉,醒来便能见到我。” 今日仍旧只是万寿圣节的备置,谢青绾无事一身轻,纵是睡个一整日也没甚么要紧。 谢青绾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半梦半醒间嗅到一点幽微的血气。 吻落下来,冷峻而带着未褪的肃杀之气。 顾宴容低低唤她:“绾绾。” 似乎是才出门办事回来。 手上有烈酒的余香,大约是杀人后仔仔细细盥过了手,然血气极易沾染,却不好轻易洗去。 谢青绾忽然没来由地想到。 他果真像是一头桀骜不驯的恶兽,守护领地,凶悍好斗,带着伤痕或是一身血气回来。 又会在见她之前把自己打理干净,藏好一身杀戮的痕迹。 顾宴容掐着她下颌强势不容分说地吻她,像是讨要自己的勋章一样,在亲吻的间隙断续问她:“这回没有让绾绾一个人等待。” 谢青绾一愣,那点恍惚与别扭早被他热烈的吻搅散。 又听他道:“以后都不会再让绾绾等了。”第52章 往事 ◇ ◎天授长生◎ 苏大夫给她开方子从不顾虑昂贵与繁琐。 药草熬制的香汤清苦中隐有微甜, 轻淡又古旧的木质感尾香总会与她的体香相混。 昨夜只泡了片刻,便蒸散了她大半的醉意。 谢青绾隐约记得满池波动的兰汤没过脖颈。 因为没有力气,全仰赖他的臂力和定如石柱一样的身躯才勉强立稳。 但那条支撑她的手臂后来成了困锢她的牢笼,钳在腰上的力道之大令她浑身都调动不起半分力气。 完全无法推拒与抗衡。 顾宴容黑袍整束, 像是一尊无可撼动的漆黑石像, 无论困锢的铁臂还是作恶的手, 都掣制得她无可退避。 他却还有闲情逸致吻她单薄泛红的眼尾,在她耳边重复了白日里才对她说过的某句话:“绾绾多漂亮。” 原来他说出这句话时, 脑子里想的是这种事情么。 变态。 但是她显然不大擅长记事。 此刻被他一句“再不让绾绾等”哄得晕乎,便像是脑袋瓜里只能记得一件事情一样, 轻易忘掉了昨夜铁一般将她困锁的那双手臂。 她好奇问道:“殿下一早去做甚么了呀。” 顾宴容神情不改, 平铺直叙:“审了一些事情。” 哦, 严刑酷审。 谢青绾嗅着他手上烈酒都难以掩盖的血气, 暗自琢磨了下, 觉得场面大约不会太好看。 “是与陛下的事有关么?” 顾宴容不咸不淡地略一颔首,显然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绾绾饿不饿。” 手掌朝她暖软的小腹上挪。 谢青绾很小幅度地摇头, 晃了晃他的手腕:“殿下,我想听。” 话音才落, 环拥着她的臂弯忽然收紧, 熟悉的粗砾指腹轻擦过唇瓣, 立时勾起她昨夜迷蒙又断续的回忆。 她躲了躲,唇瓣实在很像剥了红壳的荔枝,亲吻后透出淡淡的粉。 顾宴容指尖感知到她唇上润意,目光微动:“会吓到绾绾的。” 窗外有闷雷涌动。 她已睡了场回笼觉, 算一算时辰外头也该翻起鱼肚白, 却迟迟不见天光。 四下帐幔笼罩, 将灯火与初晨的辉光一并隔绝在外。 天外有闷雷涌动, 似乎是又有一场暴雨。 顾宴容身上锦袍很凉,扎束的袖口不知缘何松开了一点。 谢青绾同他一道用过早膳,终于如愿在临山殿的阁楼间听到了这个故事。 “天启年间昭帝三征苗疆,以强军将其全境收为附庸。” “昭帝四方征伐,留下一身伤疾,几番为苗疆巫医所救。” “自天启十年起,苗疆与南楚往来愈加密切,昭帝身侧近臣,常见苗疆相貌。” 谢青绾听得正投入,楼外忽有一声闷雷惊起,吓得她战栗立下。 立时又有温热的手掌捂上她右耳,将她按进怀抱。 四下骤然寂静,她听到男人沉着有序的心跳声。 那道低缓熟悉的音色在手掌的隔断下仍旧清晰可闻:“同年,苗疆向昭帝进献了他们守护千年的无上密宝。” 谢青绾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音色,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念道:“昭帝曾亲自提笔,为这密宝题了一个汉名,叫做。” 顾宴容缓缓俯首贴近她耳廓:“天授长生。” 语气寒如不化的坚冰。 谢青绾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自古多少王侯将相立不世威名,成千秋不败之功业,册载青史,亘古传芳,晚年却难逃“长生”的诱.惑。 她心惊道:“昭帝,纳用了?” 顾宴容安抚似的轻按她的肩背,冷淡又平常地嗯了声:“天启十三年,昭帝大病,生死垂危,巫医快马加鞭回苗疆求药。” 谢青绾虽不晓得当年内情,却也知道结局。 她揪着顾宴容沉奢的衣襟,仰头望着他:“天启有二十五年。” 顾宴容颔首:“巫医为他续命三月,三月一过,便是无上密宝也回天乏术。” 这位被百姓称道为“百代才出的英主”要再重病昏沉中、在这短短三月之期内作出决断。 长生二字有如魔咒一般,万古多少帝王垂垂暮年时都难以相抗。 多少震烁古今的千古帝王自毁基业也遍寻不得的东西,似乎摆在了昭帝触手可及的距离里。 他像是穷途末路的赌徒一样,攥紧了命运抛下的最后一棵稻草。 谢青绾久久未能回神,喃喃问道:“殿下,这天授长生,究竟是甚么?” 顾宴容垂眸凝视她,像是予她温定庇护:“蛊。” 谢青绾近乎是在捕捉到这个音节的同一瞬,骤然想起那日使臣宴上,从阿思弋背部绽开的血肉里密密麻麻爬出的红色长足蛊虫。 那近乎是她唯一一次,看到顾宴容身上浓重的、不可压抑的震怒。 他一贯内敛,连情绪都少见。 “所以陛下近来所困,果然并非神鬼,而是巫蛊?” 顾宴容不置可否,掌心抚上她脸颊,嗓音回暖:“绾绾会怕么?” 他怀里暖烘烘的,味道清冽好闻,纵使指间沾着血气也令她生不出惧意。 谢青绾想摇头,眼睫忽闪时却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那位稀世美人背上开绽的血肉,沾血的、簌簌密密的一片红。 只停顿刹那,顾宴容安抚的吻已落在她唇角。 他一贯是凶悍且极具攻击性的,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一样吻碾她的唇珠,强势不可抵挡。 这回的吻却是和风细雨,轻缓到近乎称得上温柔。 谢青绾被他亲得轻唔了声,仰头环抱他的肩背,阖着眼睛,鼻间呼出的气息热乎腾腾,似乎格外喜欢。 她顺从地由他贴了又贴,有些迷糊的时候听到他清冷平缓的声线染着一点暗:“天启二十四年,皇宫起过一场大火。” “巫毒,试验品,天授长生,昭帝后半生为之颠倒疯魔的一切,都终止在那场映红天幕的大火中。” “没有例外,绾绾。” 他犹如一座深覆冰雪山,沉寂而肃穆地伫立于天地之间,伫立于梁涛滚滚的银河巨流与命运钝钝转响的生锈轴齿里。 自始至终,不可撼动。 谢青绾被他吻了耳尖,听他带着明显安哄意味地告诉她:“洗净了这点余孽,带绾绾去北境看雪,好不好。” 阑阳城天子脚下,地处江南,鲜少有雪。 谢青绾听到看雪两个字,眼睛霎时亮了亮,只是才要开口便意识到,她这样一身病骨,只怕出了阑阳城便要颠簸病倒。 若要带着她,只怕路上灾病不断。 谢青绾藏着点小遗憾,仰头认真同他讲道:“殿下国事繁忙,这一行岂非要花去月余,再带着我,只怕很繁琐拖累的。” 她绞着男人织锦的外袍,声音小下去:“殿下忙完,我们还去秦月楼听书就好了。” 顾宴容安静听她说完,缓慢却条理分明地一样一样答道:“绾绾体弱,我们无需走得很远,空州城便有大雪。陛下太过仰赖于我,因故迟迟不能自立,我本也该远离一阵。” “十月启程,好不好。” 谢青绾在他沉寂一片的瞳仁里像是闪着微光一样。 她仰头,目光也亮:“好。” 四月初八,浴佛节后寺庙祈福的贵女纷纷启程回京,应召入宫为燕太后庆贺生辰。 康乐长公主在寒林寺为求了许多平安福,奈何因着畏惧于摄政王,未敢亲自到临山殿来送予她皇婶,只得遣了身边最器重的宫婢来。 谢青绾自是欣然收下,又吩咐身边伺候的宫人,从妆奁里取了两支新打的珍珠钗子来,算作回礼。 万寿圣节将近,多的是碰面的机会,便没有捎话。 她握着平安福,嗅到上头很淡的香火与沉檀的气息,仿佛心也跟着静下。 很是玄妙,难怪祖母年年要去。 谢青绾将这枚小小的符同腰间珠佩缀在一起,因着宫装繁琐,倒也不显累赘,反倒更衬出精巧。 她握着另一枚碎步往书房去,正遇到议完事离去的丰宗祝,二人遥遥见了礼。 顾宴容搁下笔,注视她眉眼含笑地走近。 肩背单薄,腰肢纤窄,那双粉白莹润的手呈至他面前,掌心搁着一枚折得很是细致的平安符。 目光向下,果然瞧见她腰间佩着一模一样的一枚。 顾宴容抬手接过来,略微俯首与她平视:“康乐拿给绾绾的。” 谢青绾纠正他:“是送给绾绾与殿下的。” 见他不动,便凑上去很近地贴贴:“好闻的,样式也别致,殿下同我一起佩戴,好不好?” 她永远低估这位杀神的独占欲与掌控欲。 连她身上混杂一星半点旁的气息都不许,何况是佩戴旁人所赠之物。 只是她眼睛实在干净得发亮,软着嗓子缠人又可怜:“好不好,殿下。” 作者有话说: 早睡,明天再双更(被掏空)第53章 失约 ◇ ◎晚间来接绾绾◎ 顾宴容阖上手边文折, 密纹繁复的封皮将上头铁笔银勾的一个“杀”字连同鲜红的私印一并掩盖。 谢青绾虽夜视不佳,白日里目力倒还不错,在他阖上文折的瞬间瞧见上头熟悉至极的红色印纹。 他动用了私印。 是近几日要有所行动么。 在燕太后生辰盛宴的节骨眼上。 那只手冷白修长,指节微微隆起时骨感愈加分明。 折成菱角形状的平安符被他捏在手里, 不远不近地嗅了嗅。 “不如绾绾好闻。”他说。 谢青绾呆了呆, 耳根慢慢红透, 连何时被他解了束腰的锦带都不晓得。 打从那回醉酒之后,他留在临山殿议事的时候似乎多得多。 谢青绾无措地被他拎起来团进外袍里, 将他锦缎沉奢的玄黑色广袖长袍抓得皱乱。 门窗紧阖,书房无甚光亮, 他落下的目光却像跃跃燃动的火。 砖石砌就的地面上却惟见零零散散的淡青色纱衣与流光裙, 连同质地柔软的暖白色小物。 谢青绾在阖眼的间隙看到他衣袍整束, 一枚玉扣都不曾乱过。 她惊乱按那只手, 菱角一样的平安符在他鼻息和恶劣的手间不知落到了哪里。 —— 燕太后的寿宴声势浩大, 谢青绾五更未至便被内侍唤起来盥洗更衣。 今日乃是万寿圣节开宴第一日,小皇帝要携皇室与众宗眷先行拜寿, 宴见前来相贺的世族与番邦。 这位新帝幼年即位,中宫空置, 这道贺寿的礼程因着少了嫔妃一众人的参拜, 已算是精简许多。 谢青绾起身便不见摄政王, 约摸是小皇帝正忙。 翠羽替她挽了发髻,跪坐一侧道:“王妃娘娘生得美,这串珍珠格外衬您呢。” 她手很巧,挽的发式繁复端丽, 与今日的冠服很是相称。 谢青绾对着铜镜细细端详, 浅浅笑了下。 临山殿外早有接引的内侍相候, 见有倩丽的裙影缓缓行近, 忙吩咐手底下众人掌起宫灯。 四更天还未亮,辉辉熠熠的光影映亮了她的五官。 冠服端丽,眉眼幽静,在无际的夜幕与明灭不定的灯火中更添出尘意味。 她养在闺中十六年,除却那场阴差阳错的赏花宴,近乎从未在世家大族的集宴中露过面。 莫说深宫,阑阳城中世家大族认得这张面孔的也不多。 内侍惊叹一瞬,已埋下头去收敛好神情,在她身侧好生掌着宫灯:“王妃娘娘,这边请。” 外头浓云翻涌天色沉沉,似乎将有一场暴雨。 踏出殿门,风盈广袖。 谢青绾披着斗篷,晨起垫了三两块软糕果腹,又方才服过汤药,在这样的晨风中倒也不觉得很冷。 正殿先由皇帝携众亲王叩礼贺寿,她被引至东配殿相候。 内侍引她直上首座:“王妃娘娘需同众女眷一道,在此稍候片刻。” 谢青绾颔首:“有劳。” 一抬眸,瞧见顾菱华在勤勤恳恳地背着手稿,似乎是给燕太后的贺词。 皱着眉尖,口中念念有词,看得谢青绾抿唇轻笑。 侧眸时便发觉一向冷脸的怀淑大长公主也带着极淡的笑意,无声吐出两个字来。 依口型看,约摸是:“出息。” 谢青绾终于找到这位怀淑大长公主带给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实在与她要强的二姐姐很像。 她同殿中宗眷们大略寒暄过,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见那名内侍前来接引。 谢青绾走在一众宗眷最前头,同怀淑大长公主一道往迎晖殿正殿而去。 才出东配殿,余光擦见锦衣玄袍、高大挺拔的一抹身影。 谢青绾遥遥望过去,男人似有所觉一般,几不可察地朝他侧首。 只一瞬的停顿,便不紧不慢地出了迎晖殿。 这样一场万寿圣节,阑阳城名门望族达官显贵无不到场亲贺。 殿中已换了锦缎毯与拜褥,谢青绾端方行了礼,道:“贺太后娘娘万寿,愿献南山之寿,欣祷日月之长。” 燕太后含笑说好,收了摄政王府的贺礼,赐坐右席。 谢青绾在一旁徐徐品茶,听到了康乐打从东配殿便在辛苦默诵的贺词,显然很是用心。 贺寿的礼程走完已近午时,众女们在瑶春园各厢稍事休整。 临山殿路远,谢青绾便就近在瑶春园歇了一歇。 她困困打了个盹,半梦半醒间听到天际闷雷滚响,风掀起石砾打在鸢尾雕纹地木窗上。 骤雨将至。 她不知缘何睡不安稳,攥着软枕一角的手绞了又绞,眉心始终紧蹙。 谢青绾张开眼睛,披上斗篷将紧阖的窗棂支开一点罅隙,嗅到杂着尘汽的细风。 她揉一揉额角,已记不起来方才那怪诞又没有端由的梦境。 出神间,忽然听到笃笃两声叩门。 外头宫婢通禀道:“王妃娘娘,康乐长公主来寻您一道叙话。” 谢青绾嗯了声,便瞧见顾菱华推开厚重木门。 见她要起身相迎,忙道一句“皇婶不必见礼”,便反手掩上门倒一句不必见礼,在茶案另一侧落座。 她冠服华美迤逦,张扬又明艳。 谢青绾吩咐翠羽替她斟茶,嗓音仍旧温和:“外头风冷,暖一暖手罢。” 顾菱华捧着茶盏:“皇婶觉得康乐今日的献词如何?” 谢青绾支颐想了一瞬,神情认真地评价道:“真情动人。” 她凑过去,附在顾菱华耳边低声告诉她:“看了再下边献词时,我瞧见太后娘娘眼眶有些红。” 顾菱华搁下茶盏,将被茶水暖热的手心贴在自己冰凉的两颊:“那便好,我在寒林寺写了许多天呢。” 她忽然问道:“皇婶,听闻陛下近来有恙……” 谢青绾按了按她的手:“殿下已然在查了。” 顾菱华听罢她细声宽慰,却仍旧松不开眉尖,忧心忡忡道:“陛下即位时便诸多不顺……” 她是燕太后长女,与小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姊,忧心切切倒是常事。 谢青绾将一众侍候的宫婢屏退,方才道:“康乐不是为陛下求了平安符么,只要用心至诚,想是不会差的。” 顾菱华被她安慰住,心下有了一点寄托:“待陛下痊愈,定当为寒林寺的佛祖们重塑金身。” 开宴时内侍照例来引她入席,场面比之今晨献贺时更为宏大,近乎是半个阑阳城的贵女都齐聚于此了。 才至殿门,侍尖已尖着嗓子朗声通传道:“摄政王妃入殿,康乐长公主入殿——” 席中众女眷纷纷起身见礼。 上首空置,燕太后尚没有入席。 谢青绾在次席落座,嗓音清亮道:“不必拘礼,快都起身罢。” 大约是因着她鲜少露面,席中不少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她投来。 谢青绾镇定自若,还未开宴,便已盼着散席。 燕太后驾临时气氛正热络,女眷们纷纷献了贺词,在礼乐中开了宴。 饭罢众人陪同燕太后一道,往御花园南苑梨花亭去观戏。 谢青绾心下有了掂量,杯中果酒只沾了小半,微醺时步子更慢一些。 梨花亭虽以亭命名,却是画舫一般木筑石砌的亭台水榭。 阁楼绕水榭中央高而广阔的戏台而建,白玉石栏雍容华贵,立于露间恍若众星拱月。 戏听了小半,谢青绾借故更衣出了梨花亭。 御花园山石环绕,细风清凛吹皱了青石白鱼的浅潭。 她俯身照见头上玉冠,池底倒影晃动不休。 猝不及防间一条手臂横腰揽过,一把将她带至环绕的山石之间。 谢青绾近乎是在男人揽上来的同时分辨出他的气息。 她后背抵在微凉的河石上,仰头果然瞧见熟悉的眉眼:“殿下。” 眼巴巴的。 顾宴容抵得极近,似有若无地闻嗅她下颌与纤颈,呼吸变沉,鼻音渐显:“嗯。” 谢青绾像是有了主心骨,依靠在他怀里倾诉道:“今日心神不宁的。” 顾宴容将她纳入袍间,虽有侍从守隔在外,却到底是在步履不绝的御花园中。 他显然很懂得怎么哄她,掌心轻按着她后心,肩腰暗蕴力量,稳如巨木:“跟着去玩便是,晚间来接绾绾。” 谢青绾用力点头。 他似乎冗事缠身,见过面哄好了人便将谢青绾送回梨花亭去,缓步出了御花园。 谢青绾在水榭的阁楼间伴着咿咿呀呀的戏腔睡过一觉,再醒时天色已暗,四面宫灯辉明。 今日天阴,黑得格外早些。 阁楼外阴风大作,飞沙走砾。 燕太后遣散众人,宫人便为她取了纱笠与斗篷来。 谢青绾记挂着他要来接,碎步往梨花亭外而去,却没能寻到人。 她神情落寞了些,身侧侍候的翠羽问道:“王妃娘娘,可是在等着甚么人?” 谢青绾颔首:“再等一等罢。” 他政事冗杂,兴许不过是一时被绊住了脚。 于是这一等便是许久,谢青绾守在阁楼间听风打窗沿,看天上浓云和明灭宫灯。 直至晚膳,却都不见人来。 翠羽再次劝道:“王妃娘娘,外头眼见是将有一场暴雨,再等下去只怕雨中难行啊。” 句句在理。 谢青绾等得有些乏倦,只好由她虚扶着缓缓回了临山殿。 侍奉的一众宫人不知缘何尽皆不见了踪影。 殿门虚掩,不见光火。 内侍掌着灯道了句奇怪,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殿门。 光火泄进来,她借着微末的灯影看清了正殿之上,端坐着黑袍墨冠的一个人影。 “殿下?” 宫灯映清了他摄人的五官。 这二位一贯蜜里调油,内侍见状已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顺带将殿门紧紧掩上。 谢青绾举着灯将案上烛台点着,被他漆黑的目光牢牢锁住。 似乎与平日里不大一样。第54章 失控 ◇ ◎她的回应赋予他意义◎ 像是好整以暇的、静待猎物走近的目光。 有浓郁的攻击性。 谢青绾被他盯得有些发凉, 搁下宫灯眼巴巴地凑过去:“殿下。” 她来牵他的手,垂头丧气的,像是霜打的一朵小小的花:“殿下怎么没有来接我?” 语气委屈又可怜:“是殿下忘记了么?” 静默如磐石的男人终于缓缓有了动作,覆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紧阖的、脆弱的眼, 落在下颌。 谢青绾仰头给他碰, 闭着眼睛朝他怀里钻。 他坐着, 谢青绾便坐到他腿上来,还要他手臂圈着环着好生将她抱紧。 倾诉道:“梨花亭好黑的。” 却全没有留意, 那只曾染血无数的手描着她下颌流丽的线条,不紧不慢地握上她的咽喉。 谢青绾明澈黝黑的圆眼明若御花园那座白石浅潭, 倒映着烛台和他危险又残忍的神情。 她眨了眨眼, 攥着他衣袖仰头道:“殿下……” 掐在咽喉上的手骤然收紧。 他手指修长, 近乎能够完全环住她纤细又脆弱的脖颈, 又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里缓慢收紧。 谢青绾被他按在怀里挣脱不得, 断断续续地唤着:“殿下。” 顾宴容俯首贴过来,鼻尖近乎碰到她侧脸, 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口吻审视道:“好大的胆子。” 他慢条斯理,像是在享受生命流逝掌心一样:“他派你来的?” 谢青绾扑簌掉下眼泪来, 攥着他的手腕竭力呼吸。 她说不上话, 只觉得顾宴容像是要扭断她的脖子一样。 他要杀掉她吗。 谢青绾浑身战栗, 恳求一般仰望他的眼眸,落下来的眼泪烫得惊人。 浓而卷长的睫羽打湿成缕,带着楚楚可怜的水汽。 分明是被他一手掐在命门,却仍旧攥着他衣襟不肯松开, 连挣扎的力气都小得几近于无。 他不知缘何迟迟不肯发力, 扼在咽喉的手像是把玩珍贵的瓷器一样, 放任她急促地小口呼吸。 她害怕得像是要晕厥一样, 眸中极度不可置信,连啜泣都没有声音,却定定凝望他。 眼睛雾蒙蒙的,只盛着他一个人的倒影。
砸下来的眼泪烫得他松手,垂眸,看到属于他的、不可控制、不可掩盖的一团隆.起。 谢青绾被他松开,立时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时顾不上思考,只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源头。 才一挪动,霎时被一只手臂强势揽过来。 顾宴容在她又惊又惧的目光里缓缓低首,尝了尝那张莹莹润润的唇:“叫甚么名字?” 他把她忘掉了。 谢青绾怕得要命,一时想不通其中缘由,只好摇头道:“殿下,我去请御医来好不好?” 顾宴容拇指指腹按在她唇上,重复道:“叫甚么名字?” 她努力镇定下来,藏着怯意如实答道:“叫,谢青绾。” 男人缓慢重复了一遍,问她:“哪两个字?” “绾雾青丝弱,牵风紫蔓长。” 顾宴容于是如同奖励一样吻嗅她的瓷白的纤颈。 他半阖着眸子,极尽冷隽却又极尽靡欲。 谢青绾似乎格外脆弱一些,颈侧的指印隐隐开始泛出青紫来,约摸是已经积了淤血。 他轻抚那片淤痕,钳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缓缓拨散了她王妃仪服上蝉翼一般细细的薄带。 男人屈起的指骨沿着她颌线一点点描绘:“谁点了你来的?”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怎么这么会挑人。” 谢青绾缓缓意识到甚么,假作乖巧地在他手心里仰起脸来:“殿下可知,如今是何年月?” 顾宴容像是看透她的心思,却全不在意,甚至擒纵随性地顺着她的话题答道:“天启二十四年。” 饶是谢青绾有些心理准备,还是被“天启”一个年号震在原地。 天启二十四年,眼前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亦不过十七岁。 谢青绾怔怔凝视他。 诡谲,暴戾,城府极深,与她想象中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少年模样全没有半点干系。 这一身气魄,像是尸山血海里浸染经年一样。 通俗一点。 他看起来像是杀过许多人。 谢青绾联想起怀淑大长公主抱病那一回,似乎同她讲过。 “你可知他是怎样一个异类?” “你所知的不过冰山一角。” 原来他在幽庭里时,比而今摄政监国要疯得多么。 长指忽然钳住她下颌,有阴郁的气息如蛇一般攀绕上来。 顾宴容像是耐心告罄,掐着她下颌又凶又重地吻,像是要将她吞吃一样大肆掠夺空气与甜津,按在她肩角的手掌近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谢青绾竭力推拒与反抗,却反倒激起他更凶悍的攻击性。 暗纹雪锦的襟带层层散开,他像是享用猎物一样吻噬她的唇瓣和脖颈。 谢青绾被迫昂起头来,像是一头孤弱而濒临绝境的羽鹤。 她攥起拳来不遗余力地锤他、推拒他,一刻也不放弃挣扎。 顾宴容在品尝的间隙分出一点心神来:“怎么,不情愿?” 他看到她哭红的眼尾,躲避一眼紧紧阖上的黑眸。 极不情愿,伤心欲绝。 顾宴容心间一攥,一贯平缓而从容的嗓音沉下去,钳着她下颌冷得像是接近穹顶之处经年不化的雪:“睁开眼睛。” 他唤她的名字:“看着我,谢青绾。” 她的注视像是甜剂,像是增色的笔,他在她目光凝定的注视中才能尝到吻甜,才能感知她的肌肤与温度。 抚.摸,拥.吻,有关爱.念与恶.欲的一切在她的注视里才有意义。 或者说,她的回应赋予他意义。 谢青绾听到他低低重复了一遍:“看着我。” 她张开眼睛,看到他瞳仁间浓郁到近乎要凝成墨沁出眼尾的一团漆黑。 像是个真真正正的疯子一样,紧迫又慢条斯理地嗅她的体香,亲吻她的长发与脸颊。 谢青绾心都跟着紧了紧,捧着他脸颊郑重道:“去传御医来好不好,等殿下记得我了,才能……” 话音终止在顾宴容从她松散的襟领间看到鲜红印痕的那一瞬间。 他眼神骤变,像是被定格一般,全部的心神与目光凝结在那一寸不经意泄露的、鲜艳至极的红上。 谢青绾有所察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枚新鲜的印子。 今晨还是昨夜,她不大分得清了。 顾宴容嗓音缓和,像是带着莫大的耐心与从容:“绾绾。” 谢青绾在听到这个字眼的瞬间眼睛都亮起来,惊忙去分辨他的神情,却只看到阴鸷与寒冰。 她落寞地要垂下眼,被他张开手掌近乎是笼罩一般握在脖颈间。 尔后缓缓下挪,层层散开。 他看到了宣示主权一样接续不断的红痕,有意避开了颈间致命的部位,从肩线一路蔓延直下,令人心惊。 “咔——”一声,梨花木椅的扶手生生握断在他手里。 那双挟控她的手冷下去,顾宴容近乎是在拼命按捺着失控与杀意,甚至在微微发着抖。 他问:“是谁。” 无间断的亲吻落下来,像是守护宝藏的凶恶兽族:“是谁,绾绾。” 这样的称呼唤得谢青绾近乎错乱,恍惚要被他接续不断的“是谁”问出愧意来。 她才要开口,忽然听到他很低地笑了一声。 男人抬起眼来,不疾不徐地松开了束袖的系带:“不要紧,绾绾很快会忘掉的。” 锦袍、玉带、腰侧玉扣…… “忘掉他,只记得我。” 昭帝一党他势必斩草除根,无论是谁,都逃不过。 谢青绾摇着头竭力后退,才要说不便被他粗暴扯过。 ……他继续吻下,挨了她一记耳光。 “走开。” 带着泣声 顾宴容霎时定住。 谢青绾抹着眼泪正不知往哪里躲,却忽然瞧见他眉头一皱,旋即侧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来。 接着是错乱与良久的缄默。 他像是失序的齿轮一样,每运作一点都会发出钝钝的撞响,沉重得像是随时都会碎裂开来。 谢青绾紧拥着他,忽然听到极尽沉着与熟悉的语气:“绾绾?” 这回绝不会错。 谢青绾深吸一口气,无助地仰起头来:“殿下?” 顾宴容看到她颈间青紫的指印,连同旁的一塌糊涂,暴虐的暗因仍旧在他血脉中叫嚣不止。 他为她披上自己的外袍,按进怀里捂上她的眼睛,接续不断地重复:“不怕了,绾绾。” 熟悉的温定与安全感将她裹挟。 顾宴容在她耳畔叮嘱:“不要看,绾绾。” 谢青绾听到利刃破开筋骨的一声闷响,她全然无法反抗的那只手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气力。 顾宴容保持跪坐的动作,仍旧将她护在怀里。 近乎是同时,外头有人领兵锵然破开殿门,暴躁道:“本宫说了他早晚有一日会玩.死你……” 见到殿中这一幕,骤然卡壳。 谢青绾外衫碎了一地,裹着顾宴容的外袍跌坐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捂着他身上那枚匕首,却仍旧挡不住沁出的鲜血。 俩人不知究竟算是谁抱着谁,活像是亡命天涯的一对鸳鸯。 谢青绾满脸泪痕,慌乱又无措地重复道:“救,救救他。” 怀淑大长公主提剑立在了原地,不可置信道:“你捅的?”第55章 无助 ◇ ◎人永远最了解自己◎ 老御医胡子花白, 深夜拎着药箱急匆匆赶至临山殿。 谢青绾攥着他的手,拿温水浸湿的巾帕一点点擦拭着他额上冷汗。 她潦草又凌乱地裹着明显不合身的玄黑色外袍,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半步。 直至老御医来,才被翠羽劝着将那件满沾血污的外袍换了下来。 翠羽打来热水, 侍候她洗净从指缝直淌过腕线的血痕。 乌发凌乱, 衣衫破碎, 唇上咬痕未消,她一身吻痕凶地吓人, 颈间青紫色的指印更是骇人。 外头浓云翻滚,暴雨荡起天地间苍茫的尘埃与雾气, 寒意深重。 谢青绾换了密而厚实的锦缎外袍, 回房时老御医已为摄政王包扎完好。 他见了礼, 瞧见她泛红不退的眼, 轻叹着宽慰道:“还请王妃娘娘莫要忧思过重啊。” “娘娘您瞧, ”老御医并起两指将白纱下沁血的伤口指给她,徐徐讲授, “此乃一出要穴,以兵刃刺之可使人暂且丧失一切行动之力。” 他叹道:“王爷运刀精准, 并未伤及筋骨, 只是正卡在穴位, 因故血流得多些。王爷身强力壮,这样的皮外伤,不日便可痊愈。” 老御医开了几味方子,又细细交代了如何换药, 便拎起药箱辞去。 谢青绾坐在榻侧, 指尖仍旧带着难以消减的颤意, 没有章法地触碰他的眉眼, 小声唤着殿下。 怀淑大长公主卸了佩剑,负手踏进寝房时,正瞧见她垂着脑袋,幽静又无措地守着床榻上眼眸紧阖的男人。 她脖颈纤细如白釉煅烧的瓷,将青紫的掐痕反衬出十二分的触目惊心来。 顾慈雪略微仰起下颌,立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嗤笑一声。 她缓缓道:“本宫早说过,他就是一个不通人性与常情的异类。” 谢青绾安静任由她说完,握着:“还未谢过大长公主领兵搭救,只是现下实难招待,待此间事了,必定亲自过府答谢。” 这是要送客的意思。 顾慈雪不疾不徐地踱步而来,语气冰冷幽晦:“谢四正病着,恐怕不利安养。” 言下之意是隔门相叙便是。 谢青绾目光黯了黯,裹着绒毯走近那道深掩的朱门:“殿下。” 她听到顾宴容平缓地问:“绾绾还疼么。” 谢青绾摇头,旋即意识到他瞧不见的,开口道:“不怎么疼了。” 男人很低地嗯了一声。 她仰望那扇朱门,忍不住闻到:“殿下是来接我的么?” 门那头又是一阵缄默,良久才听他道:“绾绾需要安养,三日之后,我再来问。” 这位一贯掌控欲惊人的杀神竟像是果真要容她三日游离与取舍一样。 他平淡如常,细致又周全地交代要她乖乖服药,穿暖一些,不能到窗口吹风之类。 只是最后有些古怪地问道:“绾绾一个人睡觉,冷么。” 谢青绾很轻的嗯了一声。 他回身,举步,在镇国公府阖府上下的迎送中朝谢老国公作揖,轻轻淡淡地告辞。 自控,内敛,城府深不可测,仍旧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权臣。 全无半点疯子的影子。 谢老国公却缓缓拧起眉来。 夜幕沉沉,这场暴雨未有片刻的凝滞与止休。 谢青绾盥洗得极早,拥着软枕蜷进衾被间,只露一双眼睛看素蕊熄了烛火,将她帐幔拢好。 睡意蔓延,她昏沉间隐约感知到有微糙的指腹接续不断地触碰她的眼尾,探至衾被中轻抚她的脖颈。 谢青绾呼吸一乱,旋即听到刻意压低的一声:“绾绾。” 她心跳骤止,手忙脚乱地从厚重衾被间支起身来,摸索到他下颌与微滚的喉结。 顾宴容亲吻她手心,又低低唤她:“绾绾。”第57章 相拥 ◇ ◎绾绾还生着病◎ 话音才落, 她已萦着热烘烘花与药香攀附上来。 少女闺房琉璃瓦暖,帐拢薄香,流锦明光纱帐恍若将闺房分割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界一切的滚滚浓云与晦晦风雨都被隔绝去很远。 顾宴容感知到她因病热而滚烫的肌肤,听到她干净又沙哑地唤他殿下。 他借着昏灯审视过谢青绾颈间的掐痕, 看到她唇瓣、脖颈乃至锁骨上连片啃噬的痕迹。 顾宴容指尖触碰她泛红微肿的一双圆眼:“绾绾吓坏了罢。” 谢青绾黏在他颈窝里不肯挪动, 生着病格外没有力气, 只很轻地唔一声。 像是寻求庇护的幼兽一样。 熟悉的温热手掌贴上她腰肢缓缓摩挲,她听到男人语气幽微的提问:“绾绾害怕我了么。” 嗓音熟悉, 气息熟悉,连钳握着她腰肢的力度都重得熟悉至极。 谢青绾于忘掉了昨夜的力量悬殊与绝对压制, 被他拥在怀里小声又坚韧地说不怕。 窗外浩渺水汽接连起青石庭院与浓云密布的天幕, 像是张开漆黑的巨网, 吞噬银河与月光。 寝房唯留半盏灯烛, 昏光尽数被他挺拔的身躯遮蔽, 谢青绾烧得犯迷糊,仍旧心心念念:“殿下的伤怎样了, 有没有止住血?” 她温热,柔软, 气息香甜, 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微薄, 轻易便可以拢进掌心里施予或索求。 她对他满怀信任与依赖,在他密不透风的注视与保护中温养得天真可怜。 顾宴容闻嗅她的香味,很淡地说一句没事,听她赌气一般闷声闷气问道:“殿下不是说容我考虑, 要三日之后才来么。” 他神情不轻不淡地冷下去。 横亘在她腰间的手忽然收紧, 力道大得近乎要将她揉碎。 考虑甚么, 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 在去留之间作出取舍么。 顾宴容俯首时指尖恍若不经意扫过她颈侧的命门,在她耳边幽微难辨地低语:“再说一遍。” 暗藏着病态。 那点悚然霎时间从耳廓直蔓延周身,谢青绾下意识绷紧腰背,听他音色凉得像雪:“绾绾,再说一遍。” 谢青绾瞧不清他的神情,却隐约察觉出他身上幽幽逸散的危险与燥郁气息。 她被他衣上寒凉的玉扣冰得打了个寒战,委屈得蹙着眉尖,要从他怀里挣脱开:“原就是殿下这样说的。” 顾宴容环抱她的手寸缕未松。 他语气微凉,不大听得出情绪来:“绾绾要考虑么。” 谢青绾动作一顿,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一手按回尚有余温的衾被。 她寝衫薄柔,不过探出衾被接触了片刻清凛,便已肩臂冰凉。 顾宴容隐忍不发,将她衾被严丝合缝地拢好,才压着被边缓缓俯身。 有如藤蔓一样困锁攀绕。 甚么三日之期,说给镇国公听一听罢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她人回去,关起来,囚于他亲手打造的樊笼里。 蛊毒麻痹他的感官与记忆,把他变回幽庭里那个杀人嗜血的怪物。 恶念在他血液里烧渴叫嚣,像是毀溃长堤的翻滚暗潮一样不断冲刷他的理智。 他该环抱占据她,仍旧以她最是受用的嗓音与口吻告诉她,余毒未消,他随时有失控的可能。 告诉她这三日不是弃置,是保护。 一如往前无数个日夜里一样,披上那层冷静、理性且绝对自控的完美外壳,继续理所当然地享有她全心全意的仰赖与恋眷。 镇国公疑心防备,朝野群起攻讦,他尽皆应对得滴水不漏。 然而眼下。 顾宴容俯在榻畔,长久地凝视深陷在暖热衾被中懵懂又失措的谢青绾。 她生着病,眼睛圆而漂亮,不带一丝一毫的攻击性,盛着颤颤盈盈的水光,只装得下他一抹倒影。 他没有俯身吻她亦或是嗅她颈间的香,只讳莫如深地低垂着眼。 窗外风雨晦晦,被他暗藏着浓郁妄念的嗓音衬托出十二分的空凉与死寂来。 叹息一般:“昨夜悄悄抹眼泪,今晨央着我早些醒来接绾绾回家,我都知道,绾绾。” 他神情掩在明明灭灭的昏晦光影中瞧不分明。 谢青绾被困裹在衾被中不得动弹,轻抽着气眨了眨眼睛。 她隐约有所感知。 昨夜他像是一尊玄石雕刻的漆黑神像一样,缄默肃穆的平躺在那里,谢青绾贴上去时,却无端生出一种被自上而下深深注视的错觉来。 她在这注视的包围下像是终于有了依仗,靠着他肩角沉沉睡过去。 原来他都知道。 谢青绾又觉出委屈来,眼眶热得渐红起来。 情绪波动太大不利安养,她便自幼被教着劝着,鲜少会掉眼泪。 连祖父强势将她带离他身边,都温静柔顺得没有掉一滴眼泪,却不知因何在他面前总也止不住。 她试图挣开紧裹的衾被窝回他怀里去,还未来得及动作,忽然听他语气幽微地开口唤她:“绾绾。” 他纵容恶念,放任残余的蛊毒在他血脉中灼烧沸腾,操纵他伸出由漆黑恶.欲凝实的手。 音色暗哑,呼吸渐沉:“绾绾不是总问,为何迟迟没有圆礼么。” 他缓缓低首,不像征询,像是哄骗一样咬字缱.绻:“今夜便同绾绾成礼,好不好。” 谢青绾呆了呆,勉强听懂了他所谓的成礼,究竟意指甚么。 她病得没有力气,浑身都陷在衾被里,被他一手撑在榻畔幽幽凝视。 成礼。 她耳尖渐红起来。 顾宴容紧守在她榻畔,一手按她肩角迫使她陷在如云一样的软褥间不得反抗。 他又问一遍:“好么,绾绾。” 俯身时终于有一星几不可察的昏光流泻入合拢的帐幔。 谢青绾看清了他浓墨一样的眉眼,沉黑中不杂星火烟尘。 目光始终如一。 她喜欢被他这样毫无保留与分神的注视。 谢青绾轻咬着下唇丰莹的一点肉,目光闪闪地点头:“好。” 她被从衾被间挖出来揉进怀里,锁住腰肢与后首,气息熟悉的吻便铺天盖地地将她掩埋覆没。 顾宴容坐到了榻边,轻易将人禁锢入怀恣意闻嗅与品尝。 她唇瓣莹润,似乎因着高烧不退的缘故蒸得愈加云软。 谢青绾乖顺地由他拥着按着深扣在怀里,因着他持续凶悍的吻被迫仰头,唇瓣微张,眼尾逐渐泛起泪花。 她不会换气,顾宴容便贴着她唇角错开半寸,待她才将呼吸平复一分便复又吻上来。 寝衫揉乱,微凉的手掌贴上她腰侧肌肤,冰得谢青绾霎时间难以抑制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高烧不退,浑身因灼沸而温度偏高,对冰冷便格外敏感。 顾宴容明显感知到她的寒战,旋即被她张开双臂攀附上肩背。 谢青绾挂在他颈窝里,在承吻的间隙小声断续道:“冷……” 发着颤,却没有半分退缩。 落下来的吻徒然温和,他安抚一般轻轻贴触她的唇瓣,复又将衾被替她裹好,安抚她发颤的肩角:“好了,绾绾。” 谢青绾正无措地阖着眸子,闻言一怔,茫然张开眼睛。 原来只吻一吻,没有其他,便算礼成了么。 顾宴容呼吸声略有些沉,隔着衾被环抱她:“绾绾还生着病。” 他掌心轻抚她发顶:“吓到绾绾了,抱歉。” 谢青绾仍有些呆,眼中雾汽迷蒙,懵懵懂懂地唤他:“殿下。” 顾宴容低低嗯了一声:“绾绾烧还未退,困么。” 谢青绾却摇了摇头,被裹在衾被里不能攥他的衣袖,便只拿水莹莹的眼睛望他:“想看着殿下。” 她生病总是格外离不开人。 顾宴容便跪坐在她榻边的蒲团上,五官笼在矮几上那半盏残烛的昏光里,真切又分明。 谢青绾仍旧蹙眉,恳切望着他。 分明在王府中,在临山殿里,都是他拢着抱着一同安寝的。 顾宴容似乎轻叹了声,指腹拨过她长而浓卷的睫羽:“绾绾。” 他被这样湿漉又可怜的目光勾着缠着,和衣上了榻,与她相拥而眠。第58章 花房 ◇ ◎殿下能不能……◎ 谢青绾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醒时隐约能透过床幔窥见外头昏晦的天光。 初夏时节骤雨繁急打在屋檐,潺潺不休。 身侧早已没了温度。 素蕊拢起帐幔,瞧见她有些失神地盯着那只软枕发呆,不由低声唤道:“王妃?” 整整一日一夜才退下去的高热使她愈加显露出单薄与苍白来, 浓翘的睫羽都懒懒垂着, 胸膛起伏, 呼吸微浅。 捧着温热的雪蜜水,唇瓣吹动袅袅的雾气, 眉眼被蒸腾的水汽熏得湿漉而灵动起来。 她忽然清柔开口道:“阿蕊,西墙的蔷薇开了么。” 素蕊习惯于她跳脱的思维, 游刃有余地答:“回王妃娘娘, 衔春接夏, 开得正好呢。” 谢青绾抬眸瞧一眼窗外日色:“着人剪一束来, 送去母亲院里。” 倒是她养在闺中时常做的事。 素蕊福身去办了。 她被祖父接回府中, 王府的赵大管事一日三回的地亲自来送现烘好配好的药材。 被国公府的老管家接了药,滴水不漏地招待在前厅, 连谢老国公的面都难以见到。 赵全不急不恼,笑成花一样在前厅喝了茶水, 起身告辞。 下回照样借着送药的名头客客气气地上门。 谢青绾躲在幽静闺房里听窗外沥沥不绝的雨声, 用瓷匙缓缓服着汤药。 芸杏跪坐在矮几旁的蒲团上, 细致擦拭着荔枝白玉雕刻的花盏。 她消息最灵通,尚有些不可置信地讲道:“王妃,今日阑阳城里生了好大的变故。” 谢青绾瓷匙未停,轻轻嗯了声。 芸杏将声音压低下来, 神秘道:“宋家倒了。” 短短四字, 谢青绾顿时捧着汤药怔住, 惊异地抬起眼来。 阑阳城名门世族不在少数, 除却近些年渐见退隐的戚氏,便要以陈宋两大世家为首。 陈家盘亘朝野百年不衰,宋家却则发迹于当年镇国公府败落之后,受昭帝一手扶植,承继谢家释出之权柄,官拜司马,此后更是平步青云。 “昨儿午夜暴雨,明煦街有百姓深夜听见异响,推窗一瞧,只见乌压压一众人比天上暴雨惊雷的黑云还要浓,举着暴雨怎么都浇不灭的火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死了整座宋氏府邸。” 芸杏煞有介事:“摄政王乌衣玄袍披风,剑上不住淌着血,火光冲天的,真跟见了鬼一样,阎王爷来拿人也未必有这样的场面。” “夜里到底看不真切,晨起时才看清宋府的遍地的血,又浓又红,暴雨下了整晚竟也半点冲不干净。” “今儿一早宫里便传来消息说龙颜震怒,下旨彻查严办,今日正午便要先斩宋家六子。 “宋氏贪赃枉法,被禁军破开秘库时,里头堆积的十二年前贪墨的柳州赈灾银款都还没花完呢。宋家据司工之位,这些年间无论造桥铺路、修渠垦荒,但凡朝廷拨银,宋家必有染指。” 芸杏咂舌:“如今市井都传,宋府地下,只怕是埋着金山银山呢。” 谢青绾不由想到,他昨夜似乎来得很早,干干净净的很是好闻。 约摸是守了她半夜,才起身去抄的宋家。 好忙哦。 阑阳城世家大族根枝盘虬、错综复杂,昨夜抄家一举看似突如其来,实则怕已是蓄势良久。 贪赃固然当诛,只是摄政王动用玄甲卫与皇宫禁军,似乎不止是贪官污吏这么简单。 宋氏为昭帝选中又一手扶植,无疑是当年昭帝在民间的手眼。 分明昭帝已崩,纵使当年势力有所残余,又如何能在皇宫掀起如此风浪。 谢青绾高热才退,脑中时常隐隐钝痛,便索性不再去想,只歪在软榻间阖眸养神。 一心守着三日之期。 午晌间雨势似乎弱下去半分,便撑着伞到后院的花房去。